天大研究院特约研究员 石之瑜 2012-10-31 如果日本政府可以购买,当然也可以出售,如此将产权行为回归产权行为,是否给予某种“减国有化”的印象,从而化解僵局?问题的焦点是:谁提出来购买允为恰当,此其一;如何购买允为恰当,此其二;如何使日本政府同意转卖,此其三。 日本政府以购买的方式将钓鱼台(钓鱼岛)“国有化”,透过产权影射主权,以至于对同样提出主权主张的北京与台北,就构成了侵犯,酿成今天的僵局。现在日本政府拒绝采取“去国有化”的弥补措施,担心如此会影射放弃主权,进而引起日本国内政治动荡,因此问题似乎不能化解。但试问,如果日本政府可以购买,当然也可以出售,如此将产权行为回归产权行为,是否给予某种“减国有化”的印象,从而化解僵局? 因此问题的焦点是:谁提出来购买允为恰当,此其一;如何购买允为恰当,此其二;如何使日本政府同意转卖,此其三。宜兰县购买钓鱼岛产权? 立即而明显的答案是,基于日台亲善的背景,由台湾出面购买较为合适,因为钓鱼台附近海域是台湾渔民的传统作业渔场,且钓鱼台在历史上属于琉球南岛归属台湾辖区。台湾购买的好处因而是显而易见的,这是对渔民的一种合理照顾,且不直接涉及中日之间反帝民族主义与右翼军国主义的对抗。但是,台北向东京买地的行为,有可能被台北解释成是东京承认台湾的主权,而东京也必有挑拨于两岸之间的心理,则是台湾出面买地的坏处。 准此,为避免“台独”利用机会继续制造东海争议,破坏两岸和解,则台湾买地之举可进一步修正为宜兰县政府买地。此为更合理之买主,不但是因为县政府仍为公法人,故可以容许各方自说自话为某种影射主权的行为,但其为地方政府之地位至明,便又不至于被扩大成是台湾的独立主权含意。由宜兰县政府透过日本设在台湾的交流协会转达并安排,允为适当之买主。 但是,日本政府目前不可能放弃产权,似又是日本政治的常识,则所谓购地,只能是购买部分产权,或极小部分产权,亦即属于象征性购买,如同所谓共有公寓般,公寓之土地产权可归于个别公寓主之集合所共有。设若日本政府出售十分之一产权,即形同进行“减国有化”的某种步骤,但仍然是最大地主,因此在观感上或法律上,东京没有推翻自我宣称的主权主张。如此,宜兰县政府拥有部分产权,台北可以藉此影射分享主权,而北京也可透过“九二共识”藉以影射主权。 最后,日本政府既然自认拥有全部产权,为什么要同意出售其中部分,来容许外界进行与日本主权宣告相反的诠释?这点确实为较大难题,因为涉及的是日本人的政治文化与近代史。盖自“马关条约”之后的三国干涉还辽以来,日本还不曾有和平让出过其所巧取豪夺的任何非传统土地。故要能和平共享钓鱼台产权,因而有赖掌握日本政治文化,并能以日本之道还治日本。而在东亚范围内,能体会甚至内化日本政治文化最深的,莫过于台湾人。中日政治文化之异同 日本政治文化的特点之一,就是一旦成为台面人物,就会丧失让步的心智慧力,这也限制了其政府在钓鱼台问题上让步。因此,每回日本政府派出代表,绝不可能是要讨论如何解除“国有化”,而只是希望取得对方谅解。假如日本诚意再强一点的话,就是向对方表达忏悔,说是造成对方的困扰。一旦表达了忏悔,无非是在追求能维系好双方关系,请对方务必同意不追究,渡过目前危机,但也将因而形同双方仍同属一个更大群体的情感,则日本方面便欠对方一个重大恩情。 在中国文化里,缺乏可以了解这种日本式妥协文化的基础。对中国人而言,在台面上谈国家民族之类所谓大是大非的问题时,必须名正言顺,因此只有一种应然的秩序。如果不能恢复这样的秩序,就必须有人被牺牲。权力强大的时候,就牺牲对方,比如惩越战争的目的,只是惩罚对方以正名,而不是占地;权力弱的时候,就牺牲自己人,比如八国联军时,先斩杀反战朝臣后才匆匆逃去。断断不能说因为对方表达了忏悔,就让错误的秩序继续存在下去,而宁可玉石俱焚。 但中国政治文化的弹性在于,只要能得到名份,就什么都可以谈了。故一旦钓鱼台的名份归属于中国,其他所有的好处可以退让而不计较。换言之,日本必须要进行某种“去国有化”的过程,如此中国必然可以容忍日本继续实质控制钓鱼台。但如果日本不能采取某种即使只是象征性地“去国有化”政策,中国唯有不断派遣船舰出没钓鱼台附近海面。矛盾的是,日本的代表请求谅解,与中国方面的不能谅解,同样是要恢复两国同属东亚的群性。以日本之道还治日本 如果以日本的文化还治日本,会是如何?试想北京明白告诉日本的代表,甚至派代表到东京,表示中国已经决定要取回钓鱼台的主权,且会不惜采取任何方法,包括战争,也不惜耗费多少岁月,请日本见谅,并对因此而可能带来的伤害,向日方先行表达歉意。如果日方愿意考虑到问题的严重性而改弦更张,而进行钓鱼台的“去国有化”,中国势必会对因此而给日方带来的诸多不方便,表达十三亿总谢恩,会是如何? 十三亿七千万的总谢恩,重量远远超过一亿三千万的总忏悔,因此日本就有了“去国有化”的正当理由。但是,中国政治文化里没有这种谢恩/忏悔文化。毕竟这是日本式的语言,也是日本式的决裂,不是中国式的,纵使能真正给日本带来震撼,并给东京有所改弦更张的下台阶,北京也不可能会这么做。 不过,台湾有这样的日本文化,而且民进党最是经典的保留了这样的政治文化。民进党人一旦做了决定,不论其政治层次之高低,从不在乎党内如何反对。这般的一意孤行者众多,常见各级民进党人自己闷着头做了痛苦的决定后,采取以忏悔来逼迫对手让步的风格,如蔡英文请托苏贞昌,完全是日本式的忏悔;但在被人请托时,则常采取中国式的那种绝不谅解的玉石俱焚风格,如苏贞昌拒绝蔡英文。 则台北何不以日治日、以中化中?如果台北向北京表达在“九二共识”下,透过宜兰县在钓鱼台让日本“去国有化”,则不违反北京的大是大非;然后由宜兰县派代表向东京请求谅解,说县府已经决定与东京合购钓鱼台,请东京务必同意。严重一点,还可以表示宜兰已经不能退让,非买不可,不然渔民将继续抗争,或过去对日本赈灾的钱要退回,若因此造成东京困扰,一定自我忏悔云云。如此迫使东京在情感上要选择是否要与台湾决裂,或是要让台湾欠恩。 迫使日本政府在情感上接受宜兰县合购钓鱼台,不但可以让三方根据自己的法理化解问题,在事实上也犹如日中台主权共享,完成两岸都主张的“搁置主权,共同开发”的愿望。台北若藉此学习到以化解争议为自己的责任,而不是一味想要回避大陆,对未来两岸关系更是正面意义。至于东京,拒绝十三亿七千万总谢恩的后果严重,而将台湾从日本亲善的范围切除也对日本人是重大情感打击,且看东京如何调整。 《台湾观察》2012年10月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