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过去的六月,立法会通过了特区政府提出的2012年政改建议方案。这不止为未来行政长官和立法会由普选产生踏出了重要的一步,还舒缓了反对派争取2012年双普选的社会运动给予特区政府的政治压力。
政改争拗持续,但显著性减少
当然,不能简单地认为,香港的政改争拗可以告一段落。各大党派仍然会就行政长官和立法会的2012年的具体选举办法作出激烈辩论,尤其是立法会新增的五个区议会功能界别议席的选举办法更是焦点。各大党派会依其政治利益,在参选权、选举开支上限以至选区划分上,讨价还价。另外,反对派仍会尝试把各大政策范畴的问题,归咎于行政长官和立法会并非由普选产生,并以此为议题来吸引选票。
同时,不能简单地期望,政改建议方案通过后,特区政府的施政将会更为顺畅。因为该方案只是就行政长官和立法会的选举办法加入民主成份,但并没有就如何加强行政和立法机关合作作出相应的制度配合。另外,民主党虽然支持政改建议方案,但是为免令其支持者以为该党变成建制派,它很大机会在各大议题上坚持强硬的路线。可以说,特区政府的施政仍会面对立法会的重重挑战。
无论如何,政改建议方案通过后,本届特区政府完成了历史任务。行政长官在刚过去的立法会答问大会便表示,开始将施政重点放在改善民生上。有关做法正好配合社会形势。根据香港大学民意研究计划在六月份的电话访问显示,被访者最关注民生问题的比率显著上升,超过五成,经济及政治问题都处于次要的位置。
贫富差距扩大,民生议题升温
社会对民生议题的关注增加,与贫富差距扩大有密切的关系。从坚尼系数看,香港的数值由1996年的0.518上升至2006年的0.533,数字远高于0.4的警戒线。根据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的报告,2006年,香港的坚尼系数在全球先进经济国家地区之中,排名第一。另外,若以0至100分计算,0分代表最平等均富,100分代表贫富差距最大,香港的分数达到43.4分,亦是在全球先进经济国家地区之中分值之高的。
虽然特区政府在房屋、教育、医疗、社会福利等方面,都有不同的政策支援基层,但是,不少市民认为有关支援并不足够,并觉得特区政府偏重工商界利益,忽略市民的需要。同时,一连串的事件如数码港、红湾半岛、嘉亨湾等事件,以至退休高官进入大财团的管理层工作,都动摇了市民对特区政府的信心,激起市民的厌商、仇富的情绪。
在这情况下,激进的政治势力抬头有了越来越大的社会土壤。2006年成立的社民连,便打着“坚决反对官商勾结造成贫富不均”的旗帜,迅速崛起。2008年的立法会选举里,它共获得15万张选票,占总投票票数的10%,三位候选人成为立法会议员。接着的2010年立法会补选里,社民连共获得28万张选票,三位辞职的立法会议员成功重返议会。虽然是次补选较以往的立法会选举特别,被反对派称为“公投”运动,但亦显示了社民连的政治力量迅速坐大。
行政长官在刚过去的立法会答问大会亦承认,贫富差距扩大,引起社会矛盾。值得留意的是,行政长官同意,要让全港市民共享繁荣,“除了‘做大个饼’(即经济增长)之外,也要考虑公共资源分配问题”,明确地否定了经济发展下基层民众会自然受惠的简单片面的论述。可以预期,本届政府余下的任期,将会在劳工、房屋、长者福利等方面推出更多公共资源分配政策,应对贫富差距扩大的问题。
最低工资立法,劳工权益保障运动进入新阶段
劳工政策方面,最低工资立法是香港社会讨论热点之一。全球化下,工业北移,服务业成为香港的经济支柱。高学历或高技术的劳工人口进入高增值服务业,享有较优厚的薪酬福利和较佳的晋升前景,薪酬水平增长较快;低学历或低技术的劳动人口则进入低增值服务业,只能获取短期合约、半职等工作,薪酬水平较低,工资长期停滞不前,并欠缺工作保障。久而久之,两类劳动人口的工资差距越拉越大,构成香港贫富差距扩大的成因之一。更严重的问题是,不少劳工团体和社福机构都指出,香港“在职贫穷”的人数高踞不下,意即不少员工的收入仅可以应付其家庭的基本开支。因此,社会有越来越大的声音,要求特区政府就最低工资立法,让员工获取合理的薪酬。
2006年,行政长官率先为清洁和保安两个行业,推出自愿性的“工资保障运动”。2008年,行政长官承认有关运动成效不彰,启动最低工资立法程序。经过接近两年劳资双方的角力,立法会终于在今年七月通过了《最低工资条例草案》的主体法案。紧接下来,社会的焦点将会放在最低工资的实际水平上。若然工资水平订得太高,可能会影响企业,尤其是本身利润不多的中小型企业的运作,引发裁员潮;若然工资水平订得太低,未必能让员工及其家人应付基本开支。无可避免地,劳资双方的争拗将会持续。
虽然最低工资立法对社会的影响尚未知悉,但可以预计,最低工资立法为多年以来的劳工权益保障运动打开了缺口,劳工界将会争取更多劳工保障措施,包括最高工时(或称标准工时)、集体谈判权和跨区交通津贴,特区政府和工商界将继续承受不少政治压力。
楼价高企,复建居屋成焦点
房屋政策中,以复建居屋的讨论最为炽热。居屋自1978年推出,其特点是在一定期限后,可以在市场自由买卖;价格较市值低三至四成,业主在出售单位时,才需要补回差价;主要出售对象为公屋租户。一直以来,居屋扮演重要的政治功能。一方面,居屋让公屋租户可以以较低价钱完成置业梦,抱有向上流动的希望。事实上,不少公屋租户以居屋作为跳板,购置私人楼宇,爬上社会阶梯;另一方面,居屋扮演了一道防火墙,让公屋居民感到无论私人楼宇炒风多炽热,他们仍有机会置业,间接减低社会的厌商、仇富情绪。
1997年金融风暴后,私人楼宇价格急泻,负资产数目屡创新高。为了重建市民对房地产市场的信心,2002年,特区政府推出“孙九招”,即时结束居屋计划。影响所及,基层市民丧失了置业的跳板,需要直接面对私人楼宇市场。近年由于内地投资者的涌入、售卖可建屋的土地数量有限等原因,私人楼宇的价格屡创新高。不少年青人及其家长都要求复建居屋,令基层市民可以较易置业。社会亦有反对声音指,特区政府只应提供市民基本生活保障,不应直接介入商品供应市场,扰乱市场秩序。
由于房地政策不止牵动屋主、租户、地产商的利益,还影响特区政府的财政收入,所以特区政府只是推出最后尚未售出的3200个居屋单位等措施作回应,减轻政治压力。但是,楼价高企下,复建居屋势将继续成为社会争议激烈的议题,特区政府难以回避。同时,增建公屋、增加土地拍卖等议题,都纷纷成为各大党派追击的对象。
另外,贫富差距扩大,香港的厌商、仇富的情绪不断升温。市民对地产商的行为操守要求越来越高,特区政府在加强规管私人楼宇售卖、有效使用未开发土地等问题上,面对的政治压力日益增加。
人口老化,长者福利需检讨
社会福利方面,长者福利最为突出。香港人口老化,是不争的事实。根据特区政府统计处的资料,2003年,65岁或以上的长者占整体香港人口的11.7%,至2033年,该比例将升至27%。届时每四个香港人中,便有一位是长者。而香港的年龄中位数亦由2003年的38岁,显著上升至2033年的49岁。
由于香港没有全民退休保障计划,所以很多时候,长者需要依靠儿女供养或政府援助。特区政府已在房屋、医疗、长者服务、社会福利等方面支援长者,但是有关服务尚有不足。举例而言,不少长者未能负担私家医生的诊费,只好在凌晨时分于政府诊所外排队等候,可以想象,长期病患和行动不便的长者苦不堪言。各大党派纷纷要求特区政府增加房屋津贴、生果金、医疗券、交通津贴等,以及检讨综援和生果金的审批制度,以改善长者的基本生活。但问题是,香港人口老化,2006年,每两位纳税人需要供养一名长者,至2030年,每名纳税人需要供养1.2名长者。工作人口减少,纳税人的负担已加重,若要进一步增加长者福利,在维持现有税制下,香港的公共财政是否可以支持下去,是一大疑问。
本届政府的余下任期,政制争拗将会持续,但是显著性减少。同时,贫富差距不断扩大,民生议题升温。特区政府已决定将施政重点放在改善民生上。可以预计,劳工、房屋、长者福利等与民生息息相关的议题,将会成为社会未来的讨论焦点。
《港澳观察》2010年7月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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